李济:《田野考古报告》编辑大旨
田野考古工作,本只是史学之一科,在中国,可以说已经超过了尝试的阶段了。这是一种真正的学术,有它必需的哲学的基础,历史的根据,科学的训练,实际的设备。田野考古者的责任是用自然科学的手段,搜集人类历史材料,整理出来,供史学家采用,这本是一件分不开的事情。但是有些所谓具现代组织的国家,却把这门学问强分为两科,考古与历史互不相关;史学仍是政客的工具,考古只能局部地发展。如此与史学绝缘的考古学是不能有多大进步的。这种不自然的分离,我们希望在中国可以免除。这几年中国史学家之注意考古的发现是一个很好的象征。更可乐观的是,硬说甲骨文是假造的人已渐渐地减少了,有胆量的教科书编辑者,已敢用考古学创造的名词了。
历史语言研究所之提倡考古,原本着这个基本的信念。初做这种工作的时期,因为人力与财力的限制,只选了很小的范围。《安阳发掘报告》的编辑是这个范围工作的产品。编辑的初意,带了不少的尝试的性质。数年来,这早期的希冀已为实际工作锻炼出许多变化来了。殷墟发掘事实上不能限制田野考古工作的范围,《安阳发掘报告》也就失却了它的继续的存在性。
在实际发掘以前,我们对于殷墟的观念,除了一部分甲骨文字外,可以说是极空泛的。八年来,这个观念,已经起了空前的变化。不但它的内容充实了许多,先前看不见的联锁也渐渐地现出形色来了。这变化不但影响了历史的本身,并牵涉到田野工作的技术问题。到现在,黄河流域的田野工作人员,必须有相当时期的技术训练,才能认识他的题目,寻出他的道路;这是以殷墟为田野工作中心所得的经验积成的一种专门知识。就历史本身说,凡是曾参加殷墟发掘工作的人都相信,殷墟文化问题,不是单发掘殷墟所能完全解决的。比较法的应用,已经在史学上占了很重要的位置。我们现在不但要将中国全部的文化与国外的比,也要把国内各区域的文化相互的比。要完全了解一个区域所得的材料,同时必须要各处发掘,比较各处的事实,才能认识各处各实物的真正价值。
我们相信,健全的民族意识,必须建立在真实可靠的历史上。要建设一部信史,发展考古学是一种必要的初步工作。要稳定考古学的基础,我们必须将历年来各处田野工作辛勤积来的田野知识系统地记录下来。一方面作每一个工作的结束,一方面为后来学者作一个参考。将这些不同的记录汇集起来,再由史学家自由地比较采取,也是印行这个刊物的重要的旨趣。
编辑《田野考古报告》的人,大部仍是编辑《安阳发掘报告》的人。史言所考古组之调査与发掘报告除由《中国考古报告集》发刊外,完全在此册内发表。虽说是报告,范围已完全超出殷墟,但是这个刊物的一切形式上及精神上的格律,仍是承袭《安阳发掘报告》的。
1936年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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