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剑翘：佛堂为父复仇，办学密藏电台，遭审查给毛主席写万言信

“外祖父被杀的那一年，母亲只有二十岁，是家中长女······父女间感情很深。”——施剑翘次子施羽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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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剑翘的父亲，叫施从滨。

施从滨是安徽桐城人，一共兄弟四人，家庭极其贫穷。

早年，曾经靠做豆腐维持生计。

但是，老干这个，也干不出个出息。

后来，施从滨发誓要闯出个名堂——为此，他用自己的努力奋斗完成了一个穷苦青年逆袭命运的故事。

施从滨就弃“豆腐”从武了，到军队里混江湖。

从一个小兵蛋子做起，先后在吴长庆、袁世凯等人的麾下担任军官，清亡民立后，继续在军中做事。

当时，适逢乱局，军阀割据。

1923年，施从滨在张宗昌的麾下担任第二军军长。

两年后，在秋叶纷纷中，奉浙战争爆发。

张宗昌令施从滨率军南下与孙传芳的部队作战，在皖北固镇，因兵陷重围，施从滨兵败被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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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施从滨年近六旬。

作为一名军人，没有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却做了俘虏，终归有一股子不痛快。

但这还不算什么，最难心的是他的结局。

施从滨被俘后，从固镇押送到蚌埠车站。因为当时孙传芳的指挥部在那里。

乱世之中的孙传芳是个狠角色，是个嗜血狂。他的崛起，可以说是一刀一刀杀出来的。对于乱世立足之道，只信“拳头硬”的丛林法则，所以对于其它那一套都不大看重——比如说优待俘虏。而且当时是不流行杀俘虏的，尤其是俘虏的将领。

孙传芳喜欢玩狠的，就想杀了施从滨。

但是周围有很多人求情，希望他不要杀了施从滨，这有点破坏游戏规则。

可是孙传芳才不理会那些说辞，他还是无情而决绝地令人对施从滨下了狠手。

先是杀了施从滨，杀完还不行，还令人把施从滨枭首示众，施从滨的首级就挂在蚌埠车站。而且还要暴尸三天三夜，还不准施家人去收尸。

说实话，杀就杀吧，枭首示众就有点过分了，都什么年代了，民国了，又不是封建时代。更过分的是，还搞暴尸三天三夜，搞就搞吧，还不让人家的家人来收尸。

这简直就是把事给做绝了！

孙传芳把事做绝了，就是不给自己留分毫后路，倒霉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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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施从滨被暴尸三天三夜，引起了当地红十字会的极大不满。在红十字会的强硬出面干预之下，施从滨的尸体被草草收敛。

之后，施剑翘的三叔才冒着生命风险，以老乡的名义悄悄把施从滨的尸首运回安徽桐城埋葬。

安葬之后，他又匆匆忙忙跑到天津，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嫂子等家人。

这是施剑翘第一次听到父亲不幸被杀害的噩耗。

人之大喜或大悲之时，都有一股作诗的冲动，施剑翘也不例外。

施剑翘流着泪，挥毫写下一首诗，可见当时之心境。

现录于下，以供各位一睹：

战地惊鸿传噩耗，闺中疑假复疑真。

背娘偷问归来使，恳叔潜移劫后身。

被俘牺牲无公里，暴尸悬首灭人情。

痛定谁识儿心苦，誓报父仇不顾身。

4

施剑翘报仇之心，如熊熊燃烧之烈火。

可是报仇，说着容易，怎么报呢？

尤其是自己还是一个女子，且缠过足。

母亲又年迈，且常年疾病缠身。

此外，家中还有弟、妹等人需要照顾，实在是分身乏术。

在此情况之下，施剑翘一家人把报仇的希望寄托在了一个人身上。

此人叫施中诚。因其幼年丧父，家中无人照料，便投奔伯父施从滨。

施从滨对其待入亲生，管吃管喝管上学，最后施中诚在军官学校毕业后，又跟着施从滨工作。

因此之情，当时施中诚也是愤慨不已，跪在伯父遗像之前，信誓旦旦发誓要为伯父报仇。

为了协助施中诚报仇，施家母女还专门找到了施从滨的老上级张宗昌，希望能够提拔一下施中诚。

狗肉将军张宗昌倒是很给面子，便对施中诚进行了职位升级，不久施中诚便做了山东烟台警备司令。

可是，人总是会变化的，尤其是有了钱和权之后，最易变化。

当了高官的施中诚，如今也忘了当日在伯父遗像之前的誓言。

为此，施剑翘写信谴责堂兄，并表绝交之心。

后来，他们也确实好多年不再来往，直到抗战胜利后，她才重与这位堂兄联系，联系的原因是要劝说施中诚莫与解放军为敌，早日弃暗投明。此是后话，此处暂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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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既然堂兄靠不住。

那么为父报仇的事，只能靠自己了。

可是，自己一个弱女子，孙传芳则是一个大军阀头子。

如果单枪匹马去报仇，恐怕连孙传芳之面都难得一见，已经先被杀掉了。

想及此，施剑翘可痛苦了。

恰在此时，又有一个人出现了。

这个人叫施靖公。

施靖公和施中诚是军校时期的同学，山西人，时任阎锡山麾下的谍报股股长。

施靖公出差时，借助施剑翘之家。

这一年，恰好是施从滨遇害三周年，施剑翘二十三岁。

在1928年9月17日这天，施剑翘想起父亲，便伤悲大哭，恰被施靖公遇到。

施靖公便上前劝慰，最后又说自己愿意帮其为父报仇。

这一说，让施剑翘顿时觉得报仇的事又有了希望。

也因为施靖公愿意为父复仇，他们便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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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后，施剑翘便跟随丈夫施靖公去了山西太原。

并且，施剑翘给施靖公生了两个孩子。

可是，此时施剑翘再提为父报仇的事时，施靖公却表现出了推诿之态。

言说现在上有老人，下有小孩，而自己的职业生涯也通过努力步步高升（1935年，施靖公被提拔为旅长），因此报仇之事风险太高。

总之，施靖公采用商人之法，算了一笔账，就是报仇不划算。

人都是会计算厉害的，这是人的本性。这也没有什么可指责的，施靖公的做法也可以理解。

因此，施剑翘在最后一次遭到拒绝后，也便没再说什么。

而是用行动表示理解——道不同不相为谋，同样，道不同也不适合在一块过日子了。

于是，她直接带着两个孩子，一走了之，回家娘去了。

这一年，距离父亲施从滨被害，已经十年了。

虽然十年过去，且结过婚，生了俩娃，但是施剑翘内心却并没有忘记父死大仇，不但没有忘记，而且愈发浓烈，就像心里存了一坛老酒一样，这酒越存味越浓烈。

不过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也不晚嘛。

可是，经历过两次的骗局，她深知外人都是靠不住的，报仇还是得靠自己。为此，她在1935年写了一首诗：

“一再牺牲为父仇，年年不报使人愁。

痴心愿望求人助，结果仍需自出头。”

不仅如此，她还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给两个儿子的名字都改了。

大儿子的名字改为佥刃，小儿子的名字改为羽尧。

其实这两个名字，都是颇有意思的，两个儿子的名字，都来自施剑翘自己的名字的拆解。

长子佥刃为剑的拆解，次子羽尧为翘的拆解。

为何如此呢？施剑翘觉得自己要去为父报仇了，极有可能因此而死掉。

可是作为母亲，却没有什么留给儿子，就把自己的名字留给他们，作为纪念吧。

但是报仇，一个小脚女人路都走不利索，咋报仇呢？（施剑翘虽然出身新式军官之家，但是家风还是比较传统的，所以施剑翘以前是裹过足的。）

为此，施剑翘通过手术放足，又开始苦练身手和枪法（施剑翘的枪法为其弟弟所教授），为报仇做足了准备。

7

施剑翘报仇心之坚、情之切，确实令人感动。

十年了，为了父仇，她确实是付出了很多很多。

但是，十年了，却等来了一场空。

如今，自己要操刀为父复仇。

可是仇人孙传芳在哪里，她都不知道。

每每想到此处，就心情郁结，银牙狠咬。

尤其是在1935年农历9月17日这天，在父亲去世十周年的忌日，她郁闷至极。

在家，因担心家人难过，憋着也不敢哭。

实在痛苦无奈，她只好跑出家门，来到日租界的观音寺，想到那里给父亲烧点纸钱。

到了那里后，她一边烧一边哭。

这里，不似家里，她终于大放悲声，把心中郁闷全部释放出来，那是嚎啕大哭。

庙里的和尚富明大德法师，见施剑翘哭得伤心，实在不忍，便上前劝慰，最后说你实在没有什么内心寄托，就皈依佛门，给心找个家吧。

为此，和尚还列举了一些例子，比如靳云鹏，再比如某某，再比如孙传芳，等等，这些人都曾经是纵横一时的人物，都放下了功名利禄，皈依了佛门。

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啊。

一听说孙传芳这个名字，施剑翘的内心就如被针刺了一下一样生疼。

她忙止了悲哭，向富明大德法师打听孙传芳。

一问之下，方知孙传芳已经跑到天津，在居士林做个带发修行的出家人。

这个消息对于施剑翘而言，犹如一剂猛药，她哪里还顾得上哭啊，立即擦干眼泪就回家了，开始执行具体的报仇计划······

8

有关施剑翘为父报仇这件事，施剑翘的母亲是不同意女儿这样做的，因为毕竟风险太大了。

如果刺杀的是一个普通人，可能极易得手，但是对方来头太大，那是孙传芳，一个曾经横行一时的大军阀，刺杀他谈何容易。

但是，施剑翘却决定必须自己来做。其原因除了自己对父爱之心切外，还有一个原因是爱自己的弟弟。

当时施剑翘的弟弟施中杰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回国，随身还带回一把日本军刀。

施中杰对姐姐施剑翘说，自己要用这把军刀亲自手刃孙传芳，为父复仇。

施剑翘见弟弟的表现，内心十分欣慰，可是她却因爱弟也担心起弟弟的生命和前程，唯恐弟弟报仇失败，不仅毁了前程，还丢了年轻的生命。

思前想后，她决定这个事，还是得她来干。

9

根据施剑翘后人的回忆材料，我们得以知道施剑翘当时刺杀孙传芳的一些情景。

那是1935年11月13日，这天早上起来，天就一直下雨。

下雨天，原本是一个适合暗杀的日子。

可是，下雨天也有很多不便，比如当时施剑翘就担心因为下雨孙传芳不来居士林。

所以，那天，施剑翘早上来居士林的时候，不但没有穿大衣，也没有带枪。

她在居士林一下等到中午，才看到孙传芳出现。

于是她急忙租车回家，穿上大衣，藏好枪，带上传单，就出了门。

此外，实际上在计划行刺之前，施剑翘还做过两件事，或者是对家人做了两个安排。

根据施羽尧的回忆：母亲的第一个安排当然是年迈的外祖母，把外祖母设法送到了在南京工作的舅舅那里。母亲的第二个安排便是两个孩子，把两个孩子托付给妹妹施纫兰。除此之外，她还嘱托家人，自己死了，就安葬于外祖父之旁。

也正是因为施剑翘把一切都安顿好了，所以她在离开的时候，尽管孩子在后面叫，她也依然决然地离开了家，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坚定和决然。

不久，孙传芳就死了，是被施剑翘用三枪打死的。

第一枪击中了孙传芳的后脑勺，第二枪击中了孙传芳的右太阳穴，第三枪击中腰部。

三枪，干脆利索，当场就要了孙传芳的命。

孙传芳被枪杀，当时佛堂大乱，施剑翘却极冷静，安慰大家说：

“你们别怕，我杀孙传芳是为我爹报仇，与尔等无干。”

接着，她把《告国人书》的传单散出（该《告国人书》内容有4条，因篇幅原因，此处不再细列，附在文末留言区，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看）。

再接着，她又给警察局报案自首。

十年复仇行动，总算告一段落。

10

孙传芳被杀，举国震惊，舆论哗然。

一般来说，凶手杀人，被同情的都是受害者。

但是，这一次是例外。

孙传芳被杀，却是人皆称快。

原因是，施剑翘暗杀的这个人，不是好人，而是一个坏事做尽的大军阀。

反过来，不管是民间，还是高层各界，对于施剑翘却都心怀同情，希望对她能够法外开恩。

但是法律是法律，终归还是要依据条款来判的，可是迫于社会等各方面的压力，法院先是判施剑翘十年监禁，但是到136年8月1日，河北省高等法院又改判为7年监禁。

但是，施剑翘的家人，对施剑翘的态度是不抛弃不放弃，继续设法营救。后来，他们设法联系到了时任国民政府委员的冯玉祥。

冯玉祥对这个热点新闻，早有耳闻，如今施家人找上门来，他决定帮这个忙，为何呢？

原来冯玉祥与施剑翘的四叔施从云曾经是亲密战友，具有袍泽之谊。施从云曾经和冯玉祥一同发起“武学研究会”等，后来在1912年他们又一起发动了著名的滦州起义。后来施从云遇难，被国民政府追为上将军衔。

冯玉祥联合了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张继、李烈钧等人，给国民政府上书。

1936年10月14日，国民政府委员会经过认真研究后，国民政府主席林森把研究结果对外公布，决定赦免施剑翘。

在当时那一段历史时期，国民政府几乎没有直接出面干涉司法的，故此堪称罕见。

赦免书，较长，现选录如下：

“施剑翘······论其杀人行为，固属触犯刑法，而一女子发于孝思，奋力不顾，其志可哀，其情尤可原······宣告将原判处有期徒刑七年之施剑翘特予赦免，以示矜恤，此令。”

此令一发，施剑翘在监狱里一共就住了9个月零26天，然后刑期结束，就回家了。

11

施剑翘回家后，对于暗杀孙传芳这件传奇之事，从来都是闭口不提。

对于她而言，杀了孙传芳，为父复仇，算是了却了一个心结和对父亲的爱。

如此而已，是一件私事。

不过，由此事却可见施剑翘的侠骨柔肠，以及忠孝节义的情怀。

施剑翘因暗杀孙传芳，名声大噪，后来就连蒋介石和宋美龄都专门通过冯玉祥与施剑翘见面，想给她安排工作。

但是施剑翘婉言拒绝了，她不愿依附权贵，只愿做一个自由职业者。

之后，施剑翘便回到苏州搞民办教育，主要是针对穷苦人家的孩子上不起学的问题。可是搞民办教育并不容易，要找地方，还要办学资金，总之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自古，好事都不好做。

但是，施剑翘不怕困难，到处“化缘”，到1946年，施剑翘创办的民办学校——从云小学（校名以叔叔施从云烈士之名而命名），终于在苏州南显子巷的安徽同乡会会馆开始招生授课。

她亲自出任校长，负责校务诸多工作。

施剑翘的民办教育搞得十分成功，学生也从最初的数十名发展到四百多名。成为当地的一个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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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施剑翘为学校“化缘”资金到上海的时候，曾去拜访周恩来、邓颖超，双方一接触，彼此很能聊得来。

对于革命事业，施剑翘非常支持。

实际上，也可看出，在此之时，施剑翘已经与蒋介石那一路分道而行了。

当然，施剑翘不仅支持革命活动，还帮助营救了一些地下共产党员。

毛泽东知道后，对施剑翘极为赞赏。

随着与共产党方面接触愈深，史良（以后将担任全国司法部长）便推荐地下民盟成员到施剑翘的学校工作。在此期间，地下党和地下民盟在施剑翘的学校里秘密设置、暗藏电台，开展革命工作。

施剑翘对此是全力支持，她说有关外面的事务，都由她来应付。

比如，每次国民党吴县当局要来学校搜查的时候，施剑翘总是挺身而出，使得搜查人员不敢妄为。如此，不仅确保了地下党等人员的人身安全，而且还确保了电台的安全。

甚至为了应付搜查的国民党当局，施剑翘还在学校的大厅挂了蒋介石亲笔签名的大照片。在自己的办公室，则更是挂了宋美龄亲自签名的照片。这些照片，对于应付搜查也起到了极大的威慑作用。

可以说，在后半生的施剑翘，为了教育事业和革命事业，是不遗余力。

13

施剑翘为革命事业做出了贡献，在解放战争胜利后，她又积极参加到新中国的建设事业中。但是她从来都是无怨无悔，不提要求不计报酬。如果说，她曾经对组织有过诉求的话，那么1955年，算是唯一的一次。

1955年肃反运动期间，因历史原因，施剑翘以及两个在部队当兵的儿子，遭受审查，其时的施剑翘身体患病，经济紧张。实在是万般无奈之下，她提起笔给毛泽东主席写了一封长信，长达万言。

在此万言信中，她把自己的个人生平经历以及细枝末节的生活情况，仔仔细细讲了一遍，以便让党中央详查。

接到施剑翘的信后，毛泽东主席非常重视，专门派中央统战部的徐冰前去看望施剑翘。

徐冰见到施剑翘后，就把组织上和毛主席的意思转达了给施剑翘，主要是两个内容：

一方面是表示组织对她的历史是清楚和了解的，希望她宽心。

另一方面是毛泽东主席看到信后，很担心她，专门派徐冰来看望她，同时主席还让徐冰带来二百块钱，让施剑翘安心养病。

施剑翘见主席百忙之中，还如此关心自己，内心十分安慰。

14

1979年8月27日。

施剑翘因为直肠癌不幸离世，终年74岁。

一代侠女，至此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虽然她走了，但是她的传奇故事，却依然在历史中流传。

（文/说历史的女人·绿火）

参考资料：《施剑翘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