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健三郎获诺奖后告诉母亲,母亲:如鲁迅在世,就没你的事了
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2022年度诺贝尔奖尘埃落定,各大奖项分别由美国、法国、瑞典、奥地利、丹麦、乌克兰和俄罗斯等国人分别收入囊中,中国人再次颗粒无收。其中,诺贝尔文学奖被法国女作家安妮·埃尔诺摘走,而曾多次“陪跑”诺贝尔的中国著名作家残雪、阎连科、余华等人,再次与诺奖无缘。
诺贝尔奖
说实在,这多少让我们有点失落(那种对诺奖毫不在乎,甚至嗤之以鼻的人有点酸,我就不信,即便你对这项荣誉不感兴趣,面对数百万奖金也无动于衷)。难道中国人真的不行吗?也未必。莫言、屠呦呦不都获过诺奖吗?中国人没有获奖,自然原因众多,但不能因此而怀疑自己的能力失去自信,这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在很早以前,中国人就有拿诺奖的机会了。比如鲁迅先生,谁说他没有资格拿诺奖?中国人如何评价鲁迅不说,且看外国人如何评价的。苏联著名作家法捷耶夫曾说:“鲁迅是真正的中国作家,正因为如此,他才给全世界文学贡献了很多民族形式的,不可模仿的作品。”他又评价鲁迅为“中国的高尔基”。
鲁迅先生
还有,韩国著名文学评论家金良守也曾极力赞誉鲁迅,说他是“二十世纪东亚文化地图上拥有最大领土的作家。”言外之意,鲁迅至少在东亚文坛上,其成就无人可及。那么,鲁迅有没有资格拿诺奖?要知道,东亚的日本就有曾经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人,比如川端康成、大江健三郎等。
其中大江健三郎对鲁迅就佩服得五体投地。1994年,59岁的大江健三郎获得诺奖后,他极其激动地将这个消息告知母亲,不想母亲却兜头一句:鲁迅获得诺奖了吗?如果鲁迅还活着,就没你的事了!听了这话,大江健三郎瞬间石化……
大江健三郎是位很高产的作家,在他漫长的一生中(现已87岁),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其中仅长篇小说就达20多部。他无疑是一个文学天才,但他也是幸运的,一直有高人“相助”。
1935年1月31日,大江健三郎出生在日本南部四国岛、爱媛县喜多郡大濑村。他自小就有一定文学天赋,15岁时进入日本著名作家夏目漱石曾执教的名校——爱媛县立松山东高等学校读书。在多位名师的指导下,他在文学方面发展很好,在整个中学时代,他创作的诗歌、评论、随笔和短篇小说等就将近40首(篇)。
在东京大学就读时,大江健三郎又师从日本著名学者、作家渡边一夫教授。在这位名师的指导下,大江更是进步神速。1958年,23岁的大江便以短篇小说《饲育》,获得第39届芥川文学奖,自此,他便以职业作家的身份正式登上日本文坛,开启了自己辉煌的文学人生……
不过在大江健三郎的文学之路上,还有一个特殊的高人对他帮助很大。他便是鲁迅先生。然而,鲁迅在1936年去世,当时的大江才一岁,鲁迅如何能帮助到他呢?这还得从大江的父亲说起。
1944年,大江健三郎9岁。在这年11月的一天,即大江的父亲去世的那一天,父亲在弥留之际给自己的儿子说了一段话,这段话让大江终身受益。
大江的父亲说,他很喜欢中国作家鲁迅先生的作品。他曾在1934年(那时候儿子大江还没有出生)到过中国的北京,在北京的东安市场附近住的时候,一次同旅店的老板聊天,说到了鲁迅。当得知大江父亲很欣赏《孔乙己》时,旅店老板还热心地教给了这位日本人,《孔乙己》里讲到的茴香豆的“茴”字的四种写法。父亲深受感动,认为孔乙己了不起,鲁迅这个大作家更是了不起。
孔乙己图
父亲在弥留之际,又把鲁迅“传授”给了儿子,当然也把“茴”字的四种写法传给了大江。不管知道这四种写法是不是有必要,但这突出了父亲对于鲁迅先生的仰慕。自此,大江牢记住了鲁迅这个名字。
父亲去世后,大江家里的生活陷入困境。然而,母亲还是省吃俭用,为儿子买了一本书,即《鲁迅选集》的日译本。自此,大江便进入了鲁迅的世界,痴迷上了鲁迅的文学。
一个10岁的儿童开始“研究”鲁迅作品,你想想他的前途会有多可怕?这在中国恐怕也是少有的。当然,在一个孩童的眼里,大江最喜欢的还是鲁迅作品里关于童年的描写,比如《社戏》《故乡》等,对书中的人物闰土当然十分喜欢。
不过当大江读到《药》时,他开始感到了痛苦。因为他读到了“人血馒头”。这让他早熟,让他开始思考社会和人生了。记得笔者初读《药》也在16岁了,是在高中课本里读到的。可见大江受鲁迅影响之早。后来他回忆说,他叔叔一次从中国的东北做生意回来探望,在大江家里做东北风味的大馒头吃。饭后,叔叔问大江最近读什么书。大江说读鲁迅的《药》。
鲁迅小说《药》
于是叔叔就给大江开了个恶作剧式的玩笑。叔叔说:
“你知道我们刚才吃的是什么吗?那叫馒头。就是鲁迅在《药》里写的沾血的馒头!”
大江一听,便哇的一声吐了起来!他像吃了人血馒头一样难受,不听地呕吐,把肚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他说他的心脏发生了激烈的绞痛。即便到半个世纪之后,他跟人说起,还觉得难受。可见,当时在大江的幼小的心灵里,对鲁迅笔下的力量已经感知得多么深刻!
自此,他再也摆脱不了鲁迅先生对他的影响。对于大江来说,鲁迅是他的神!
令大江幸运的是,父亲尽管早逝,但给他留下了鲁迅的“遗产”,尤其是母亲对儿子的教育。大江的母亲也非常喜欢鲁迅作品,她甚至拿鲁迅来要求儿子,让他做一个真正的斗士,做一个真正的文学家。
大江是从23岁真正步入文坛的。当时他还在东京大学报上发表了一个短篇《奇妙的工作》。因为当时他正在阅读母亲给他的鲁迅选集,所以他小说中的主人公就是在鲁迅作品的影响下塑造出来的。他写了一个年轻人只身一人来到东京,这个年轻人很悲观,感觉没有任何希望能找到一个好工作,找不到出路。结果他回到家乡之后,便兴奋地把刊登有他的《奇妙的工作》的报纸给母亲看,想得到母亲的表扬。结果母亲拿到报纸后,却愤怒地说:
“你说你要去东京上大学的时候,我让你好好读读鲁迅先生《故乡》里最后的那段话,你还把它抄在笔记本上。我觉得你要走文学的道路,再也不会回来。但我希望你成为鲁迅那样的小说家,能写出鲁迅《故乡》那样美丽的文章来。可你写这算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一片希望的碎片都没有?”
挨了母亲骂之后,大江终于清醒了。一是自己同鲁迅的差距太远,根本没有理解透鲁迅;二是,他太悲观了。于是,他开始奋斗,朝着鲁迅的方向……
在母亲这样的要求之下,大江的文学水平提高得很快。他的经典作品《广岛札记》、《饲育》受鲁迅的影响很深。当很多人质疑他是在模仿鲁迅时,他则毫不避讳地在散文集的自序里表示:在我有生之年,我希望向鲁迅先生靠近,哪怕只能靠近一点点。此后,他更是在多个采访中承认:我跟鲁迅差得很远。
从鲁迅那里汲取力量的大江健三郎
后来在2000年,大江健三郎来到了北京,他回忆说:
“很小的时候,我就从母亲那里接受了中国文学的影响。可以说,我的血管里流淌着中国文学的血液,我的身上有着中国文学的基因。没有鲁迅、郁达夫等中国作家及作品,就没有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大江健三郎的存在!”
1994年10月13日,大江健三郎获诺贝尔文学奖。瑞典文学院给他的颁奖词是:“以诗的力度构筑了一个幻想世界,浓缩了现实生活与寓言,刻画了当代人的困扰与怅惘”。
尽管当时的大江健三郎已经59岁,老大不小了,但他还是为获得诺奖而极为兴奋。获奖后的第一时间,他便激动地给生活在乡下的母亲打了电话。因为母亲不仅是他文学上的启蒙老师,而且一直鼓励他走文学创作之路。
然而令大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母亲接到电话后并没有分享儿子的快乐,没有同大江一起激动,而是冷静地说:
“鲁迅获得过这个奖没有?如果鲁迅先生还在世的话,就没有你的事了!”
鲁迅情节浓厚的大江健三郎
母亲这话无疑给大江兜头泼了一瓢凉水。面对母亲的反应,这位诺贝尔文学奖的“新科状元”瞬间“石化”——像一块石头一样呆住了!
当然,大江很冷静。此时的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小伙子,不会因母亲的一句话而气馁,而是突然清醒了过来:是啊,跟自己的偶像鲁迅先生相比,我又算什么?不就是个诺奖嘛,至于那么激动吗?如果鲁迅先生活着,还真轮不到我!关键,人家鲁迅即便活着,也未必会拿这个奖。不是得不到,而是不屑于!
此时的大江健三郎的脸红成了猪肝色。
不错,当时鲁迅先生是推掉了一次获得诺奖的机会的。1927年,瑞典著名探险家、考古学家斯文·赫定到中国考察文物,在华期间曾和时任北大教授的刘半农商议,拟推举一位中国作家参加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角逐。
斯文·赫定是世界著名学者,一生稳坐瑞典学院院士之位达40年之久,在诺贝尔奖评选中是拥有很大话语权的。不过当时他最看中的中国作家并不是鲁迅,而是梁启超,其次还有胡适、徐志摩等人。是刘半农给他推荐的鲁迅,刘半农认为鲁迅最有实力。
因此在刘半农的建议下,斯文·赫定便答应让鲁迅参选。当刘半农将此消息透露给他的学生台静农和魏建功后,这两个鲁迅的铁杆粉丝异常兴奋,他们立即给鲁迅写信报告了这个喜讯。
但鲁迅接到这个消息后,却没有一丝兴奋,而是对之严词拒绝了。鲁迅先生在1927年9月25日给台静农的信中说:
“诺贝尔赏金,梁启超自然不配,我也不配。要拿这钱,我们还欠努力……我觉得中国实在还没有可得诺贝尔奖金的人,瑞典最好是不要理我们,谁也不给。”
被遗忘的文学之神鲁迅先生
后来,在1950年,台静农的同学魏建功也证实了这件事。也就是说,当年鲁迅并非是获得了诺奖而不去领奖,而是根本就拒绝了这次提名的机会。这当然首先是鲁迅先生的谦虚。他认为当时中国人还没有人有资格拿到诺贝尔奖。当时即便在整个亚洲,除了泰戈尔以外,还没有人拿过此奖(第二位得诺奖的已经是40年以后的事了)。其次,鲁迅先生是一个务实的人。他从不在意那些虚头巴脑、花里胡哨的玩意,也就是说,鲁迅也不屑于参加诺奖的角逐。
因此,当大江健三郎被母亲泼冷水后,他并不沮丧,而是更加清醒自己是几斤几两了。此为明智。
其实,大江健三郎一直同中国十分友好。他获得诺奖后,日本人也很自豪,包括日本天皇也很激动,于是也要给他嘉奖。但大江却拒绝接受日本天皇本人授予他的文化勋章。他在发表诺贝尔文学奖获奖演说时,将南京大屠杀列为20世纪人类三大人道主义灾难之一,敦促日本摆脱“暧昧”的态度,勇敢地承认历史罪过,回归到亚洲人的亚洲来。这公然表明了他的人道主义立场。
需要指出的是,大江健三郎终生都没有摆脱鲁迅对他的影响,鲁迅成了他一生的终极追求。
2008年,大江在创作长篇小说《水死》时,遇到了极大的困惑。于是他想到了鲁迅,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中国寻求帮助。
据接待大江健三郎的许金龙先生回忆,大江当时显出很急切的样子,说要到中国寻求鲁迅的帮助。大江说他当时已经陷入抑郁甚至悲伤的状态,无法将正在创作的《水死》继续写下去,可谓是陷入创作瓶颈之中。他来北京,是要去鲁迅博物馆同鲁迅“对话”,为自己汲取力量,增加信心,把小说写下去!
在到达北京的第二天凌晨,大江健三郎早早就睁开睡眼,站在宾馆的窗前,眺望长安街上面的天空。当他看到一轮红日升起来时,突然神色恍惚,大声呼喊道:
“鲁迅先生,请救救我!”
当晚,大江见到作家莫言和铁凝时,还真切地把当时的感受告诉二位:“在眺望太阳的这一过程中,我情不自禁地祈祷着:鲁迅先生,请救救我!至于能否得到先生的救助,我还不知道。”
大江健三郎就是怀着对鲁迅先生的虔诚之心,忐忑不安地来到北京的鲁迅博物馆。当大家在鲁迅的大理石雕像前拍合影照时,本应该站在正中间位置的大江却突然消失了!
大家寻找时,却发现此老头(当时大江健三郎已经74岁高龄了)独自坐在鲁迅雕像的右侧底部,正默默地流泪呢……
鲁迅造就了大江健三郎
随后,在鲁迅博物馆馆长孙郁的陪同下,大江健三郎亲眼观阅了鲁迅先生的手稿。当时他为了表达对鲁迅的敬重,是双手戴着手套,捧着鲁迅的手稿看的。
后来,他对博物馆工作人员说:“我在观看鲁迅先生的手稿时,尽管双手戴了手套,但也只是手捧稿纸的两侧,并没有触碰其他地方。我认为自己没有那个资格。在观看文稿时,我的泪水渗了出来,我担心滴在那稿纸上……”
大江健三郎补充说,其实当时他的泪水完全模糊了双眼,自己根本没有看清稿纸上的内容。但是,他已经完全被鲁迅先生所感动,所震撼了!他声音嘶哑地向鲁迅博物馆的同志说:
“请你们放心,刚才我在鲁迅博物馆里已经向鲁迅先生做了保证,自己不再沉沦下去,我要振作起来,把《水死》继续写下去!我已经从鲁迅先生那里汲取了力量,我一定要完成这部作品!”
大江健三郎晚年最重要的一部作品《水死》
如此虔诚,哪有不成功的呢?
果真在11个月后,2009年12月17日,大江的长篇小说《水死》由日本讲谈社出版了!此时的大江已经是75岁高龄,白发苍苍了……
然而,大江依然没有停止笔耕。他在鲁迅先生的“指引”下,继续前进,2013年,79岁的他又创作了长篇小说《晚年样式集》。
如今的大江健三郎已经87岁,但愿这位中国人的老朋友,鲁迅先生的“弟子”,能够继续创作出更好的作品来!
(文/说历史的女人·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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