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转卖3次 15岁从妓 2嫁将军1嫁马弁1嫁锅炉工

（说历史的女人——第1077期）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曹雪芹短短的数语判词，便把他笔下的晴雯的身世、性格和命运概括得入木三分。民国时有位女子，她的身世、性格和命运用这几句话概括也非常贴切。她出身低微，职业低贱，但性格孤傲刚烈，心比天高，命运十分坎坷：她少女时期至少被转卖了3次，15岁被迫从妓，后来嫁人4次，其中2次嫁给将军，1次嫁给马弁，1次嫁给锅炉工，但她却被称为侠女，令人尊敬。欲知此女是谁，有什么不一样的人生，本期分解。

（一）被频繁转卖的少女

人又不是东西，为何会被频繁地转卖呢？的确如此，这个女孩在15岁之前就至少被转卖了3次。她就是被称为一代“侠妓”或者“侠女”的小凤仙。

小凤仙原名朱筱凤，祖籍浙江钱塘。她父亲曾是清朝满族的八旗武官，1900年8月，小凤仙出生于父亲做官的浙江杭州。本来她家里也很富有，但后来他父亲被朝廷解职，朱家迅速走向没落。尤其是，小凤仙的母亲是他父亲的小妾所生，自小就很没有地位。所以在父亲去世后，她们母女就经常受长房夫人的虐待。

后来她母亲不堪受辱，离开朱家另过。不幸的是，没多久她的母亲也病逝了，她被张奶妈收留，改名为张凤云，开始了一生的漂泊生涯。

在小凤仙11岁的时候，张奶妈带着她在浙江巡抚曾蕴家当帮佣。这年10月，武昌起义爆发，杭州革命党人炮轰浙江巡抚衙门。为避战火，张奶妈就带着她逃亡上海。为了生计，张奶妈便让她跟着一位姓胡的艺人学戏，她被取名为小凤仙。然后，她便跟着胡老板到南京卖唱为生。

命运多舛。两年之后，“二次革命”爆发，北洋军阀冯国璋、张勋等部攻打南京，金陵又处在战火的笼罩之中。于是胡老板便带着小凤仙出去避难。这样，她再次到了上海。此时的小凤仙已经13岁，出落成一个美丽的少女了。她不仅相貌出众，而且很有个性。

在特定的历史时期，美丽也是一种罪。胡老板就开始打小凤仙的主意了。他不把她当人，只把她当商品。不久，胡老板将小凤仙卖给了上海的一个叫曾孟朴的作家。当时的曾孟朴还没有多大名声，只出过很庸俗的小说《鲁男子》，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风流文人。小凤仙在曾家当了奴婢。

当奴婢就当奴婢，至少也是一种职业。但曾孟朴没安好心。小凤仙在曾家迅速发育成长，转眼两年过去，15岁的她越发美丽动人。也许是上天的偏爱，有的人想长漂亮点，吃好喝好，遍施朱粉都漂亮不起来；有的人吃糠咽菜，干又脏又累的粗活，照样长成一朵花。小凤仙就是后一种人。

没安好心的曾孟朴也开始打她的主意了。他是个好寻花问柳的花花公子，他的妻子彩鸾本来就是他从青楼买来的烟花女子，但他不知足，要把小凤仙据为己有。于是这天他趁妻子不在家，对小凤仙下手了。

一个15岁的弱女子，哪能抗过这个大色狼？那天小凤仙备受凌辱。不过正当曾孟朴行禽兽之事的时候，他的妻子彩鸾回来了，正好撞见。于是彩鸾醋意大发，和丈夫大闹一场。结果倒霉的自然是无助的小凤仙。在彩鸾的强迫下，曾孟朴再次把小凤仙当做一件商品转卖了。

曾孟朴通过其妻彩鸾的关系，把小凤仙卖到青楼；然后青楼的一个鸨母，把小凤仙又带到北平，转卖给青楼聚集之地八大胡同。15岁的小凤仙落脚八大胡同的陕西巷云吉班，以卖唱为生，入了妓门。

至此，小凤仙从11岁到15岁之间，被连续转卖数次。如果说第一次张奶妈对她有恩，曾在她成为孤儿时收留过她，把她送给胡老板，可以理解的话，那么后来的胡老板、曾作家和老鸨的三次转卖，全是赤裸裸的交易了。

小凤仙自幼聪颖，又识文断字，还会拉二胡，会弹琵琶，既能唱，又会填词，很快便以“色艺俱佳”脱颖而出，在八大胡同也渐渐有了名气。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也逃不出接客的宿命。

（二）自是佳人多颖悟，从来侠女出风尘

小凤仙连续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不过，这次，她的命运发生了一次改变，甚至使她名留史册。因为她遇到了赫赫有名的蔡锷将军。

蔡锷，字松坡，湖南宝庆人。他自小胸怀大志，15岁应童子试名列第一，后留学日本。他回国后成了当时中国军政界著名的青年才俊，各方都想笼络他。1911年10月，蔡锷与革命党人李根源等，在昆明领导新军响应武昌起义，蔡锷被推为临时革命总司令，他带领新军为辛亥革命推翻清政府立下了汗马功劳。

1915年，他任云南督军，镇守边疆，手握重兵，权倾一时。袁世凯为了称帝，自然也极力拉拢他，请蔡锷进京，封之为“始威将军”，为他复辟助力。但蔡锷向有革命大志，坚决反对他称帝。所以袁世凯就把蔡锷监视起来，不准他离京，以防他回云南起兵反对他。

1915年初秋，筹备袁世凯登基的“筹安会”堂而皇之地在北京成立，它的主持人叫杨度，他是帝制的催生者，未来袁氏朝廷的宰相；同时他又是个风流倜傥、醉心犬马之人，天天晚上呼朋引类往八大胡同去逍遥。他极力怂恿蔡锷为袁世凯效力。蔡锷也便将计就计，决定打进他们的圈子。

当时，蔡锷住在西城的棉花胡同，百般无聊之时，常常化装成商人模样，串八大胡同，寻欢作乐。不过他此举主要是迷惑袁世凯和杨度他们，让对方掉以轻心，从而想办法脱离京城。

这天蔡锷再次到这个烟花柳巷时邂逅了小凤仙。他因打扮成了普通商人的样子，并不像是特别有钱的大少，妓院的老鸨就把他引到小凤仙这里。在老鸨看来，清高孤傲的小凤仙属于性格古怪的人，不配大客户。

小凤仙尽管年龄小，但她很有眼光，一眼便看出蔡锷不是寻常的狎客，有一些英雄之气，便对他另眼相待。蔡锷更是被眼前这个冷艳的女子所震惊，她秀外慧中，清高孤傲，并无寻常烟花女子的媚俗妖娆之气。

二人相谈片刻，就被对方的言语气质所吸引。于是小凤仙就问蔡锷是干什么职业的。蔡锷说是经商的。小凤仙嫣然一笑道：“小女子尽管眼拙，但也阅人无数，还不曾见过如此英气的商人，休得相欺！”

蔡锷更加钦佩对方的眼光，于是两人越谈越投机，有相见恨晚之意。最后蔡锷饱蘸笔墨，给小凤仙提了两句诗：自是佳人多颖悟，从来侠女出风尘。

此时的蔡锷已经对小凤仙十分尊重，视之为侠女了。但他为了矜持起见，没有署名，只是写了一句“凤仙女史灿正”。

小凤仙略有失落，于是道：“你我虽贵贱悬殊，但君又何必隐姓埋名？”蔡锷心中大愧，于是又补上“蔡松坡”的署名。小凤仙早听说蔡锷的大名，她十分感激对方的真诚，于是她当即咬破自己的舌头，鲜血滴在题诗之上。

此心可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三）高山流水谢知音，烟花女子挟英雄

蔡锷自那日结识小凤仙后，心中既快意又惆怅不已。他在8岁时就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订了亲，尽管夫人也很贤淑，但终归不是自由爱情；如今见到冰雪聪明、清高冷艳的小凤仙后，不仅大为倾慕，顿生情愫。所以时隔两日，他就忍不住又去了八大胡同。

再次相见，双方更加亲密了，他们相谈甚欢。为答谢蔡锷的知遇之恩，小凤仙手抱琵琶，倾情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遇知音，彩云追月得知己。

二人简直无话不谈，很快陷入情网。蔡锷此后经常光顾小凤仙处，并且高调行事，一时间，京城到处传开了他寻花问柳的风流韵事。蔡锷毫不顾忌，仍我行我素，还大张旗鼓地请客设局，邀请各界红人到风月场灯酒笙歌。

这还不算，他还花费巨资，为小凤仙建屋造院，摆出一股要迎娶小凤仙的架势。也许在蔡锷的心里，这些都是真的；假作真时真亦假，他对小凤仙也确实是真情的。所以他不管真的也罢，伪装也罢，反正是办得一本正经，让杨度和袁世凯他们都信以为真了。

蔡锷为此也付出了不小代价，险些同结发妻闹翻。他把家里折腾得鸡飞狗跳，蔡夫人扬言要带着老母亲离京回老家。杨度把这种情形报告袁世凯，老袁也不禁唏嘘：“我道蔡锷是个干练之才，可参与国家大事，谁知道治家都还不妥贴！”于是对蔡锷的戒心松弛了不少，甚至还出面到蔡锷家调停。

蔡将军为了自己竟同家人反目，小凤仙也感到愧疚。于是深明大义的她便悄悄到蔡府见了蔡锷夫人，这才明白蔡锷的意图。于是她回去后更加同蔡锷打得火热。最后蔡夫人在吵闹中，哭哭啼啼领着一家老小回到了云南老家。

袁世凯的皇帝梦继续高涨，在他的威逼之下，宣统帝终于在1916年元旦前夕退位，他要粉墨登场了。但疑心颇重的他，还是没有完全放弃对蔡锷的监控。他称帝登基前，为防止蔡锷万一叛变，还派军警到棉花胡同的蔡宅突然搜查。事后却说这只是一场误会，是发现有人冒充军警，试图对蔡府进行打劫。为此事还让一个姓吴的人当了替死鬼。

蔡锷意识到袁世凯还是容不下他，于是他对小凤仙说：“决计不顾生死，非要逃脱袁贼的羁系不可！”小凤仙决定与蔡锷生死同行。蔡锷说：“同行多有不便，将来成功之日，必不相忘！”小凤仙当夜为蔡锷饯行。

终于在袁世凯称帝的11天前，在小凤仙的巧妙掩饰下，蔡锷逃出袁世凯的监视，逃离了京城。那日，京城大雪飘飞，蔡锷挟美人做踏雪寻梅之状，二人泪洒相别。

从此，京城留下了一段“美人挟走蔡将军”的传说……

（四）萍水姻缘成一梦，桃花颜色亦千秋

蔡锷回到云南后，立即与唐继尧等人宣布云南独立，组织护国军，发动护国战争。蔡锷任护国军第一军总司令，组成护国军三个军，分别从四川，湘西和广西三个方向出师，讨伐袁世凯。

1916年春，蔡锷率部在四川纳溪、泸州一带击败袁世凯大军。蔡锷组织指挥的四川战役，在整个护国战争中，堪称最精彩的一战。此战，他的部下朱德、张煦发挥出彩，战功卓著。朱德也为此后的革命战争很好地打下了伏笔。终于，顶不住压力的袁世凯，于1916年3月22日被迫取消帝制。当了83天皇帝的袁大头退出历史舞台。

话说蔡锷离开北京之后，小凤仙是日思夜想，盼着情郎何日归来，再叙前缘。此时她闭门谢客，青灯孤魂守着那份痴情。

她也曾给蔡锷写过信，表达自己一片真心，愿意到西南边境伴君。但战火纷飞的岁月，她不可能如愿。等到她收到蔡锷的回信已是数月之后。而那时，蔡锷已是重病之身。其实在护国战争中，他就是带病指挥战斗的。他后来得了严重的喉疾。蔡锷在回信中说，他军务实在繁忙，脱不开身；等过一阵，他到日本看病，再带小凤仙一同赴日。

理解将军的难处。于是小凤仙就等。为了爱人，她不怕等。

后来，蔡锷病情愈加严重，国民政府只好答应他去国外求医。1916年8月（此时两人分别已经有8个月之久了），蔡锷来到上海，沪上各界人士对护国英雄进行了热烈的欢迎。但蔡锷喉疾十分严重，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得以书面的形式答谢。此时，他的老师，也是护国运动的主要策划者之一，梁启超先生也来看望他，并且亲自把他送上通往日本的轮船。

由于病情紧急，蔡锷根本来不及到北京接小凤仙一同赴日，当然他也不忍爱人看到他的病情而伤心。不过，这也成了他永远的痛，也成了小凤仙永远的伤……

蔡锷到日本后，病情恶化，他再不能实现自己的诺言了。1916年11月8日，蔡锷病逝于日本福冈，年仅34岁。

蔡锷死后，各界举哀（后来他还被国民政府举行了国葬）。孙中山先生送一挽联：平生慷慨班都护；万里间关马伏波。

小凤仙得知蔡锷死讯后，是泪断肝肠。她强忍悲痛，借衡州狂士王血痕之手，代撰两幅挽联。其一是：不幸周郎竟短命；早知李靖是英雄！

其二是：

万里南天鹏翼，直上扶摇，那堪忧患余生，萍水姻缘成一梦；

几年北地胭脂，自悲沦落，赢得美人知己，桃花颜色亦千秋！

后来在中央公园为蔡锷将军进行公祭时，小凤仙亲往致哀，哭倒在玉栏杆旁边……

之后，小凤仙留下绝命书：“妾与蔡君，生不相聚，死或可依。或者精魂犹毅，飞越重洋，追随蔡君，依依地下，长做流寓伴侣。如或不能，妾愿化恨海啼鹃，望白云苍茫中，是我蔡郎停尸处，夜夜悲鸣罢了。”

自此，她从人间蒸发。京城再无小凤仙……

（五）斩断情缘再飘零，凤仙“洗非”入凡尘

本来小凤仙在蔡锷死后，万念俱灰，写下绝命书，就此追随蔡郎而去。她离开云吉班，踏上通往天津的列车。她本来是要服毒自尽的，可是一场意外的列车事故挽救了她。她到天津后，靠给别人做手工过活，从此居住陋室，隐姓埋名，世间再无那个冷艳孤傲的烟花女子了。

然战争年月，世事无常。后来直奉战争在天津打响。奉军中有位梁姓的师长率部驻在小凤仙住的大杂院，不久这位师长结识了小凤仙。他被小凤仙的不凡气质所吸引，小凤仙也对他军人的英雄气所欣赏。如此，小凤仙继蔡锷之后，再次被一位将军唤起埋在心底的爱情之火。

战后，梁师长便带小凤仙回到他辽宁铁岭老家，小凤仙嫁给了他。不要怪小凤仙对蔡锷“失约”，小凤仙没有那样的境界；况且，生而为人，她有再次获得爱情的自由。婚后，小凤仙和丈夫相敬如宾，生活幸福，直到1940年，丈夫去世，她度过了安稳的十几年。

后来，为了生计，小凤仙和梁师长的一个叫王尚士的马弁（指将军或骑士的护兵侍从）结合。小凤仙繁华落尽，她只想过一个普通老百姓的日子，柴米油盐，人间烟火。为此，她拿出来所有的积蓄，盖了几间房子，置买了两辆马车，还开了一家糕点铺，维持生计。

本来日子就这样下去，平淡从容也是真。然好景不长，丈夫王尚士不满现状，拿着小凤仙的钱出去做生意，结果一去不回，长期失踪。无奈，小凤仙卖掉房产，又流落到了沈阳。

此时已经是40年代末了。一次小凤仙到沈阳皇姑区金城电影院听评书，遇到了一个叫李振海的人，他也经常去听评书。李振海是一个锅炉工，中年丧偶，两人住的很近。一来二去，二人同病相怜，互生情愫。于是在1949年，小凤仙在49岁时嫁给了54岁的李振海。

至此，小凤仙从遇上蔡锷开始，遇到了生命中的四个男人。四次嫁人（尽管跟蔡锷未必正式结婚），两位将军，一位将军的侍从马弁，一个锅炉工，也是尝尽人间甘苦。这次，她还当了继母，接收了李振海前妻留下的四个孩子。她还改了名字，叫张洗非。彻底同过去告别，落入凡尘。

后来小凤仙还结识了梅兰芳。1951年，梅兰芳率剧团到朝鲜慰问志愿军，路过沈阳并进行了演出。一个巧合，梅大师邂逅了小凤仙。他当然知道小凤仙的事迹。得知小凤仙的遭遇后，他还托人为小凤仙找了个工作。

1951年6月，小凤仙被安排在一个学校当保健员，小凤仙从此有了份稳定的收入，生活的还算安宁。

小凤仙自己没有生育，但她跟丈夫和孩子们相处的很融洽。她成了一个普通再普通的老百姓，从未给别人讲过自己的事迹，即便是对丈夫李振海。

丈夫去世后，小凤仙和养女一块生活。女儿说她晚年经常会看看她带着的一个陈旧的柳条箱子。这是她从八大胡同带出来的唯一的物件。至于里面装些什么，她的女儿也不知道。也许，只有小凤仙自己知道，里面还藏着她曾经的青春岁月，曾经和她的蔡将军的一段情缘。

1954年，小凤仙因患脑血栓病逝，享年54岁。她在去世前一直想说句话，然而她一直没有说出来，就默默地走了。

也许，历经数段婚姻的小凤仙，最终要去追寻的还是很久以前那个英姿飒爽的蔡郎……

（文/说历史的女人·冰岛啖冰）

参考资料：《名妓小凤仙传》《一代侠妓小凤仙》《蔡锷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