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石窟举世闻名,旱峡玉矿最新发现,跟随史永老师去考察
史永老师是珠宝领域最靠近考古的大咖。他对旱峡的认识,可谓是上下好多千年,纵横好多千米。让我们跟着史永老师去那里来一次很燃的、体验史诗般的考察行程吧。考古老李。
欧亚大陆的新石器时代大约从距今12000年到8000年左右在各处开枝散叶,并持续到距今约4000年左右。新石器革命标志着一种全新生活方式的开始,石制工具发生了变化,从食物采集到生产,动植物驯化在这个时候的“新月沃土”、南亚、东亚和其他区域开始,深刻地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
如何寻找隐藏在新石器时代器物中文明起源的密码呢?从文化传统来看,西方似乎历来追捧黄金,而中国则无比崇尚玉器,这好像构成了鲜明对比。“金玉辩证法”的提出就是这样一种尝试,从玉石和金银这两大类文物的角度来辩证地看待欧亚大陆各处早期文明的起源,尤其是在宏大的欧亚视野中看待中华文明起源和其他文明的共性规律,以及东方文明的差异性和独特性。“金”和“玉”作为两种截然不同的材质,在早期文明中的使用和内涵也是有所不同的。到了现代,人们的观念中这两种材质似乎都是用于“珠宝”制作的。在此有必要明确这两个字在早期文明起源研究中的丰富内涵:广义上的“金”涵盖了各种金属在欧亚大陆上的传播,冶金史中红铜、砷铜到锡铜的发展,铁铅等运用,以及金银饰品和工艺的发展,形成了数条东西传播的“金属之路”,意义重大,从草原和中亚等路线将欧亚大陆东西两端紧密连接起来;而广义上的“玉”即为“石之美者”,脱胎于细石器、骨质材料和象牙材料加工的各类宝、玉石,如微晶-隐晶透闪岩为主要成份的和田玉、蛇纹石玉、独山玉、蓝田玉、翡翠、绿松石、孔雀石、青金石、玛瑙、煤精和水晶(图1、2、3)等等,还包括各种好看的石料和象牙,如数万年前就已是重要贸易物资的黑曜石(图4),众多石制工具原料和装饰器具的燧石,与古埃及和古希腊等文明钟情使用的花岗岩、玄武岩、滑石和大理石等。
早期文明阶段,无论东西方对于贵重稀缺资源的掌控都极其重要,甚至可成为控制聚落和城邦的重要手段。金和玉的资源除了当地矿产以外,有很多是需要“进口”的,也因此它们在自古以来就存在的贸易通道上成为了重要流通货品。早在距今约2000年左右、公元交替时期“丝绸之路”繁盛起来,但距今约4000年左右时“金属之路”就已出现并整体呈现西风东渐,而比距“金属之路”更早的就是“玉石之路”。正如许多研究中亚和西亚考古的学者把阿富汗通往两河流域和埃及的贸易之路称为“青金石之路”一样,在早期中华文明“满天星斗”的时段内亦有无数条“玉石之路”,从新石器早期分布广泛但尚未能明确具体来源的玉矿,到4000年左右河西走廊开采的玉石东输,再到汉代兴盛起来的新疆昆仑山和田玉朝东之路(也是通过河西走廊往中原王朝进贡或商贸输出,甚至直抵广东南越王所辖区域)。
如果能够打通考古学、地质学、矿物学和地球物理、化学等学科,在全国和东亚范围内联动研究各地早期文化的玉料来源,那将为满天星斗文化之间的关联形势和格局提供科学实证,并且有可能能解决一系列的学术问题。如新石器时代早期小南山和东亚文化圈中各文化的玉料是否有部分来自于贝加尔湖区域;兴隆洼(图5)、红山文化(图6)玉料的复杂来源及其与凌家滩等文化的跨区域远距离物料交流良渚文化反山(图7)、瑶山等遗址玉器和中初鸣古代玉作坊中玉器原材料、半成品、成品的玉料来源,及其与长江中上游石家河、三星堆文化,甚至黄河上游齐家文化的关联;“西玉东输”中新疆玉料和河西走廊玉料(青海昆仑山玉在当时尚未开采)输出的目的地,以及这一网状输出过程中齐家、石峁(图8)、陶寺、二里头等文化和遗址中玉器的互动和关联等等。
正是在这样史诗般壮丽的背景之下,带着考古学上的重重疑问,河西走廊先后发现的马鬃山径保尔草场、寒窑子草场和旱峡古代玉矿等遗址像宇宙黑洞一样引人入胜。从敦煌鸣沙山往东沙漠徒步约60多公里处的三危山后山就是旱峡玉矿遗址。根据国家文物局和甘肃省考古所发布的信息,遗址东西约3000米、南北约1000米,面积约3平方千米。2015年调查确认玉矿矿脉三条,确定矿坑(图9)、岗哨(图10、房址(图11面石砌房址1座、半地穴式房址5座。早期为西城驿文化和齐家文化遗存,碳十四测年为距今4000至3700年,晚期为骟马文化遗存,年代早于径保尔草场玉矿遗存。
带着极度的兴奋,在敦煌文保中心专家的带领之下,我们的此次考察选择了旱峡的另外一个入口。从敦煌往酒泉的高速公路下来之后,小型越野车进入到一片戈壁,眼前的三危山越来越近,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经历了十来分钟剧烈颠簸之后,通过一个完全不起眼的入口进入到旱峡里面—黑色沙山之间真的有一条完全干旱的峡谷,沿途能看到汉代遗留的烽燧和偶尔路过的野生黄羊。深入10多公里直至看到文物保护的界碑,就知道终于踏上了心心念念的旱峡遗址。看过房屋和矿洞遗址,我们登上了远处山头之上的岗哨,视野极佳但也很简陋,几个哨所的选点互相兼顾、交叉,几乎可以做到没有死角。山头远眺不远处就是140多公里的戈壁滩,又是另外一片苍茫辽阔的景象。想到四千年前忠于职守的放哨人在干旱寒冷的夜里,燃起一堆篝火,蜷缩在岩壁之下的简陋洞穴里瑟瑟发抖,但正是这样不起眼的小人物见证了新石器时代后期的物质文化大交流,亲历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玉器原料开采、护卫和运送的全过程。
考古学家和地质学家们在甘肃马鬃山、马衔山等地玉矿矿脉采集的标样分析显示,这些地点可能多出产透闪岩成份为主的玉料,那旱峡遗址的情况又如何呢?在征得同行文保单位专家的许可之后,冒着炎炎烈日我们采集了一些地表的石质标本(图12),回来之后选择了三块有代表性的标本在实验室用红外光谱等仪器进行了一些初步的分析和鉴定,标本分别是青绿色、黄绿色和黄色,实验结果较为意外地发现这些全部是蛇纹石玉或蛇纹石化大理石(图13)。当然,这仅仅是极为初步的探索,期待今后能有更为系统、科学、严谨的采样和测试,也能与各地考古所的古代玉器标本测试结果进行对比和分析。即使如此确实能引发一些遐想,不知道古人的信仰体系当中透闪岩玉和蛇纹石玉究竟有何差别,输出的区域有何差异?当时有没有“地矿学家”或“玉人”来做这些研究和查验呢?“玉人”们又使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来品石、验石?
时光荏苒,荒漠大地之上千秋已过,如果放在整个欧亚大陆文明发展的视野之下来看,河西走廊的重要意义更加呼之欲出。正是在这里,数千年时光岁月当中,商旅纵横、交融集汇,不但形成了马家窑彩陶等文化的核心区域,也成为公元前3千纪西玉东输的“玉门之关”和早期冶金进入中华腹地的起源之地。祁连山麓皑皑雪山之侧留下了旱峡、马鬃山、玉门火烧沟、张掖西城驿等等见证“金玉辩证法”的史前重要遗址,为中华文明“复杂共同体”的发生发展提供了繁星点点的连接。
END
- 0000
- 0000
- 0001
- 0001
- 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