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由问题始,“学科”不过是方法
编者按:
本文作者郭静云,原载于《中国社会科学报》,2013年12月30日。文中黑色重点提示为编者所加。如需转载或引用请注明出处。
当研究者叙述出问题所表达的现象后,最关键的是去了解其原因和背后意义,但这显然是单一学科无法解决的。学界经常讨论的“考古与历史如何相配”问题,实际含义应该是在人类历史整体性研究框架中,考古学与文献学如何相配。在此命题中,一切所谓的“学科”,实际上仅是不可或缺的各种研究方法、工具罢了,并非两相独立、互不关联的学术领域。
一切学术研究,皆由设置问题开始。但是,由于现今过度区分专业和学科细分,使得每一门独立的学科,都只能在自己的专业范围内对所研究问题加以描述。当研究者叙述出问题所表达的现象后,最关键的是去了解其原因和背后意义,但这显然是单一学科无法解决的。学界经常讨论的“考古与历史如何相配”问题,实际含义应该是在人类历史整体性研究框架中,考古学与文献学如何相配。在此命题中,一切所谓的“学科”,实际上仅是不可或缺的各种研究方法、工具罢了,并非两相独立、互不关联的学术领域。
文献学的方法,首先要确定的是研究者阅读文献时所采取的角度,比如一切先秦叙述历史的文献,应该归类于“神话”。如此定位,并非质疑其不可靠,或是暗指其仅为先人的想象。历史神话只是一种特殊的语言,在世界文明的发展过程中,经过口耳传承后才被记录下来的古史,早已变成“神话化的历史”,且在经由漫长时间的演变后,最后又成为“历史化的神话”。这代表了文化中对古史神秘化、神圣化的理解,即一种超越性的“神史”理想。倘若完全没有文献之外的资料,研究者便只能经过文献之间的对照,来发现隐藏在其间的某些问题,并尝试解读这些密码。但是,近百年来考古学的发展,开始为研究者提供另一把钥匙,让我们得以重新思考早期历史的原貌。
从史学角度来说,考古出土残片也比后人编载出的完整故事价值高,因为这是真正第一手的古代人类社会存在之依据,但是我们该如何从零散及腐烂的残片复原昔日古代社会生活、古代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社会的阶层结构和社会活动、经济与权力的发展核心、精神文化及古人的欲望、信仰和礼仪、社会理想和价值观等问题呢?首先,必须厘清几个概念:将史学研究人类社会的目标与考古所能提供的资料作对照,从而厘清其间的异同;经过对考古遗物的各种分析,可以探索出古代的生产技术;经过对各地遗址进行长期发掘、研究,可以推论该技术的来源及被采用的范围。例如,新石器晚期以来,在面积很大的范围里,有些经常被使用的工具(如石斧、石锛等)和陶器(如鼎、豆等)是随处可见的,其统一化程度相当高。由此,我们是否可推测采用这些技术的地区,都属于拥有同一物质和精神的文化呢?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采用某技术的范围,显然可以比文化的范围要广。
让我们进一步来看,距今6000年前,长江中下游地区存在着大溪—屈家岭文化、马家浜—崧泽文化和薛家岗文化三大体系。依此,我们是否可以推测当时的长江流域,就仅仅只是三个大族群的生活范围?或更甚者,将之推论为三个大国存在的证明?显然并非如此,因为生产技术、考古文化和族群、语言、政权,乃是不同层面的现象,因此,我们若仅从考古文化和遗物来加以思考,则难以直接连接到古代社会生活的复原,必须采用更细致的研究方法,将考古和不同史料两相对照,方能得出更加精确的研究成果。
除了文献及考古两套“工具”之外,研究者还需要更加了解地域环境所产生的生活方式、地区之间的关系等。因为文化、国家的肇始,就是在这些“关联”中产生的:人与大自然的关联、人与人的关联、族群关联、地区与空间的关联、生活方式的关联、时代的关联,等等。这些关联即是人类历史的脉络。
我们还应该认清,无论多大范围的研究,皆奠基于对许多细节的认识,且离不开个别小地区对象的实据来佐证,这不是那种看似宏观实际上却远离现实状况的空泛理论,而是实际聚焦于生活、人群、社会之间的互动;同时,无论多么小范围的研究,亦皆离不开大脉络的背景、人生、人类、社会生存的一些核心规律。用显微镜观察每一细胞,用望远镜观察星系的关系,就这样在宏观和微观之间,我们方才能够近于了解人、社会、地区、时代之间的关联性,才能观察历史演化中的社会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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