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考古发现荐书:《村史留痕——陕西佳县泥河沟村口述历史》
70450

荐书:《村史留痕——陕西佳县泥河沟村口述历史》

我要新鲜事2023-05-28 06:57:440

近日‬电影‬#电影《隐入烟尘》#相当‬火爆‬,各种‬相关‬的‬短视频‬不断‬刷屏‬,让‬大家‬也‬开始‬关注‬到‬广大‬农村‬那些‬平凡‬的‬贫苦‬人民‬的‬生活‬与‬人生‬。最近‬小编‬看到‬一本‬关于‬农村‬生活‬和‬历史‬的‬口述‬史‬的‬书‬相当‬有意思‬,所以‬推荐‬如下‬!

英国历史学家保尔·汤普逊曾说:“口述史用人民自己的语言把历史交还给了人民。它在展现过去的同时,也帮助人民自己动手去建构自己的未来。”

2014~2016,两年的时间里,孙庆忠教授带领中国农业大学农业文化遗产研究团队,多次赴泥河沟村做驻村调研,采访了近百位村民、干部,又用一年多时间整理、修订文稿,最终以 40 位受访者的讲述,为这个没有文字历史的千年古村完成了一部属于村民自己的口述史。

不断被激活、重塑的集体记忆,让村民们在历史与现实碰撞中找到自身存在的真实感,也唤起了乡村振兴的内在力量。

这部口述史,以口述者人生的难忘片段,拼接起个人与村落的历史,将我们带进历史时空,也让我们理解真实的乡土中国。

2014年4月,陕西佳县古枣园被联合国粮农组织(FAO)列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GIAHS)。同年11月,古枣园近旁的泥河沟村被纳入中国传统村落保护名录。对于泥河沟这个偏僻的陕北山村而言,这些接踵而至的名号,不仅使其成为外界关注的焦点,也使改变家乡面貌的观念走入村民的生活。在与泥河沟相伴同行的日子里,我目睹了村民精神世界的变化。他们重新认识了自己文化的价值,拥有了相对自觉的保护意识,并用行动改写着村庄的历史。

2014年6月,因为千年枣树的吸引以及对枣园近旁村落的想象,我来到泥河沟村。在这个古朴宁静的村落,窑洞与枝繁叶茂的枣树相映成趣,川道与纵横的沟壑相得益彰。我在惊叹自然景观的同时,深感遗憾的是,传承久远的村落却没有文字的记载,盘根错节、枝杈旁飞的枣树也无神奇的传说。但这绝不意味着村庄没有历史,只是乡村的历史没有写在纸上、印在书里,农民对家庭的情感、对村庄重大事件的记忆,都展现在日常的行为中,深藏在泥土里。因此,挖掘村庄历史文化,口述采访成为唯一的途径。

入村之后,我曾寻找熟知村庄掌故的长者。但令我感伤的是,我到泥河沟那天,正是村里公认的最有学问的武国雄老人的周年祭日。无缘与这位1960~1970年代的大队书记、小学校长谋面,使我愈发理解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没有哪位老人等你采访之后再赶赴黄泉”。这件事情催促着我加快工作进程,通过唤醒村民记忆的方式,为泥河沟留下一部可以定格历史并呈现当下村落形态的文化志。

2014年7月至2016年7月,我带领中国农业大学农业文化遗产研究团队先后驻扎在村里56天,采访了近百位村民。在搜集口述资料的过程中,村民讲述的往事以及浸透其中的丰沛情感,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我们为泥河沟采录一部口述历史的愿望也便由此萌生。

2016年,农业文化遗产研究团队在泥河沟村内调研左一:孙庆忠 教授,右一:武岳林 老人 | 摄影_熊悦

为什么要抢救农民记忆中的历史?因为乡村在逐渐落寞,因为乡土渐行渐远。在传统社会,老年人讲故事具有重要的社会意义和文化传递功能。但随着录音机、录像机等电子设备的普及,人们对口承知识的依赖越来越小,老年人在乡村生活中受到一定程度的冷落。然而,就泥河沟而言,如果缺失了老年人的生活记忆和生命体验,村落的历史将是苍白的

我们极力倡导抢救民间记忆,把它视为我们这个时代最急切的工作,就是因为那些足以留住根脉、凝聚人心的记忆,可能会在转身之间消失,与世代累积的乡村生活永久地告别。

2014年,农业文化遗产研究团队赴泥河沟村调研,在黄河边留影。| 摄影_刘虎卫

2017年1月13日,当我们再次赶赴泥河沟时,老妇女主任郭宁过(1936年生)驾鹤西去。在前往村子的途中,我的脑海中不时浮现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她曾幽默风趣地对我们说:“当年来的时候,没有聘礼,也没有嫁妆,做了一套新衣新裤,骑着毛驴就糊里糊涂地嫁了过来。”更令我难忘的是,老人家带领铁姑娘队、红色娘子军队,为保护枣园修建堤坝,用肩挑、用背扛、用拉拉车从山上运石头到黄河边的往事。我很幸运,能够亲耳听到她的诉说,与她一起重温那段充满激情的岁月。她的名字难以写进大历史,却应该与泥河沟同在!

在驻村调查的过程中,我们与村民共同完成了村史、村志的编撰工作。正是通过这种特殊的文化干预,我们把村庄的历史与当下链接在了一起,让这个没有历史记载的村落,从此有了厚厚的文化积累。我们搜集的老照片、老物件、老文书,承载了一个又一个家庭故事和村庄故事;我们抢救的口述资料,裹挟着传统和历史的集体记忆。这部口述文集由三类人群的讲述构成:

第一类是长期居住在村中的农民;

第二类是不同时期流动出村的人士;

第三类是为佳县枣产业和村庄发展立下汗马功劳的地方官员和文化工作者。

在看似平淡的讲述中,他们的人生体验带给我们一次又一次心灵冲击。

泥河沟村地处黄河中段晋陕峡谷西岸,属于沿黄土石山区,生态脆弱,旱涝灾害频繁。因此,在村民零散的生活片段中,对自然的敬畏、对灾害的记忆是最为核心的主题。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那些村民不堪回首的往事总会不召自来……当然,恩威并济的大自然带给他们的,也有言说不尽的欢乐与幸福。诸多能工巧匠的文化创造,使窑洞、河坝、漫水桥等工程成为村落的标志性建筑,使湾塌坡峁梁成为可以驻足欣赏的人文景观。

在老人群像中,王春英(1943年生)是唯一的女性。她18岁嫁到泥河沟,像养孩子一样栽种、呵护着枣树。这份特殊的情感使她与这块土地、与黄河、与拦河堤坝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她从母亲的视角讲述了集体化时期白天出工修田背石、晚上回家织布缝衣的生活状态,贯穿其中的是人与枣树、人与土地、人与大河的复杂情感。

除了这些生活在村里的老人,1950~1970年代,因读书、招工、当兵而走出村庄的人离乡虽久,却思乡心切。改革开放后,游走于城乡之间的“60后”“70后”和“80后”……在他们的讲述中,言说不尽的是乡村带给他们的幸福和失落,是走出乡村之后遭遇的种种无奈。他们的人生际遇代表着一代乡村青年对生活的梦想。

1973年,通镇中学的几位同学合影留念,他们是村里的“50后”一代。| 翻拍_侯玉峰

在这一群体中,武开章之女武越(1945年生)是一位特殊的村民。作为老一辈革命家的后代,她出生在当时位于神木县贺家川的贺龙一二〇师卫生部。虽仅年幼时随母亲在泥河沟住过一夜,她却始终心系故土。2000年第一次回村省亲之后,她便开始奔走筹款,为村庄修路、通自来水、修建水渠、建设开章小学,为乡亲们生活的改善尽心尽力。

在泥河沟村的历史里,还有一类人不能忘记。他们虽然不是村民,却为村里的古枣园,为佳县的枣业做出了特殊的贡献。为佳县寻找脱贫出路的老县委书记许浚,为有机红枣产业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大主任强国生、工商联主任高剑利,把每位村民都放在心上的驻村干部苗小军,他们的讲述让我们看到一种力量,看到父母官为一方百姓付出的努力。

尤令我们感动的是高峰,他1978年从西北农学院毕业后就开始研究佳县枣树,并一直守护着泥河沟的古枣园。在他的人生经历中,凝结着为枣乡人民所付出的心血与情感。科技部挂职干部刘耀和《科技日报》记者李大庆,则是佳县古枣园申报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的幕后英雄。他们回忆的点点滴滴,揭秘了千年枣林走出深闺的多种机缘。我们用口述史的形式将他们的经历定格于此,就是希望后辈子孙记得这些不应成为云烟的往事。

为泥河沟村做一部口述历史,至少可以体现两方面的价值:

一是重建人们活过的日子,将小地方与大社会联系在一起;

二是以生活记忆的方式呈现陕北地域文化,使之成为凝聚乡村、实现社会再生产的情感力量。

这项采录口述资料的工作,让我们获得了昔日重来的惊喜。在村内老人的讲述中,破旧的十一孔窑与乡村学校的兴衰连在一起,河神庙和龙王庙与他们的灾害记忆一并而至。他们曾饱受黄河之苦,也曾享用水运之便。如今,码头已不见踪影,艄公已走下船头,但与大河相关的苦乐往事却总是呼之即来。那些贯穿村庄的水利工程、那座护佑枣林的拦河大坝、那条背扛返销粮的陡峭山路,都与汗水和泪水共同刻录在集体记忆中。正是通过这样的采访,有关“文革”时期青年突击队、铁姑娘队、老愚公战斗队、红色娘子军队的记忆被唤醒,村中那段激情岁月也因此得以重现。

而对那些漂泊在外却心系家乡之年轻人的访谈,则让我们感受到他们“跃出农门”的强烈愿望和栖居城市的生存困境。他们创业打工的经历,是30多年来农民群像的缩影。因此,他们的人生起伏不再是一个村落的故事,而是中国农民共同的生命历程。翻阅这些口述记录,小规模的社群生活、重大的社会结构和社会事件之间的内在关联,就会鲜活再现。

当年的毕业生,是村里的“70后”一代。| 翻拍_贾玥

生于1942年的武光勤,是地主家的儿子,从土改就背负了污名,几十年戴着地主成分的帽子艰难生活。在他悲凉与凄楚的人生经历中,我们看到了个体生命的脆弱与无力。不得不说,我们都是时代的产物,我们的生命永远都和这个时代相互映照着,没有人逃离其中。

在这个古老的村落里,我们可以与千年枣树朝夕相伴,却难以揣度它们所经历的世事沧桑。而今,在它们默无声息的凝注下,我们问询泥河沟的历史,记录村落的当下形态,其深层的意义在于不让我们的子孙丧失与祖先对话的能力。

尽管社会变化太快,好像只能徒留“转身的忧叹”,但是透过33位村民的生活叙事,我们可以直接触摸陕北的村落民俗文化。在这部多人讲述的村史中,每个人的命运都与黄河、与黄土地联系在一起。

不断被激活的集体记忆,表面上看是村民在重温过往生活,但其实质是村民以文化记忆应对现实处境的生存智慧。在无神论的语境之下,鬼魅的世界似乎已被祛除,但在民众的心里,神明不仅可以安慰心灵,更可以存留文化记忆,它在传递生活知识、培育文化人格方面是具有特殊价值的。

九曲黄河阵:泥河沟村打醮活动中的独特仪式,以365盏灯布阵,象征一年,全村人都要来“转九曲”。

对泥河沟村的研究让我们深切地体会到,一种文化能够持续,能够撼动心灵,必须有信仰的支撑,它无关乎进步与落后,它只是民众心目中美好愿望的表达,对神灵的虔诚寄予的恰恰是他们的心灵之事。正因为有祖祖辈辈心田的滋养,文化的种子才得以存生相续,并在因应时代的变奏中幻化形式,重现生活。打醮转九曲、唱戏敬神神等传统仪式的复归,不是让我们重返过去,也不是让我们在传统文化中获得心灵的慰藉,而是通过重塑村庄的集体记忆,在历史与现实碰撞中找到自身存在的真实感。这也是乡村文化传承不息的内在动力。

在这个村庄凋敝、生活记忆不断被删除的时代,老年人无力言及农耕经验,尽管其中蕴含着当地人强烈的生命意识和环境意识,年轻人迫于生计无暇顾及乡村,甚至为了生存而有些失魂落魄。那么,如何促发乡村的改变?如何让农民重新发现乡村之美,进而激发他们对家乡的归属与认同?

最为根本的前提就是乡村文化的复育。我们以民众参与的方式,与村民共同找寻历史,让没有自信的老人感受到自我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让他们有了守望的热情。与此同时,我们这份力量的注入,也让那些背井离乡去打工的年轻人有了回望的心念。

无论是老人的守望,还是年轻人的回望,正是这份怀旧和乡愁,不断地激活他们热爱故乡的情愫,支撑着他们营造一个诗意栖居的精神故乡。就此而言,这部熔铸着生命体验的村落历史,不仅承载了柴米油盐中难以割舍的情感记忆,也让我们看到古老村落里潜存的生机,看到乡土社会的希望。

0000
评论列表
共(0)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