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葬和战车:这些商代考古因素来自蒙古草原Q-M120人群
以下文章来源于谱牒文化馆 ,作者谱牒文化馆
【编者按】郭静云教授曾在其著作《夏商周:从神话到史实》(2013)和《天神与天地之道:巫觋信仰与传统思想渊源》中论证,文献所载“商”实际上要分为“汤商”(或称早商、楚商、南商)和殷商(或称晚商),这是两个不同的王室所代表的政权。其中殷商王族来自于大草原,他们带来了马车和草原兵器,南下到安阳立足,后来又凭借其武力优势打败了南方农耕区最具影响力的汤商国家(其中心区在湖北盘龙城等地),攫取商的神史、技术、文字和其他成就,而自立为“商”。此举在中国历史上具有重大意义,一方面使黄河流域取代原本由长江流域在中国文明化进程中扮演的角色,黄河作为中华文明母亲河是从此时开始登上历史舞台;另一方面,殷商帝国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将南方农耕文明与北方草原文明进行大规模融合,为以后周和秦汉帝国文明的兴起,奠定实体的基础。本文亦提出晚商(即殷商)大中型墓中的马车、兽首弧北刀等亦来自草原,并通过基因和俯身葬等推测殷墟和蒙古草原之间的密切关系,从一个侧面对郭静云教授“两商说”提出了新的补充证据和有力支持。
《Journal of World Prehistory》(世界史前史杂志)2020年7月出版的《Chariotry and Prone Burials: Reassessing Late Shang China’s Relationship with Its Northern Neighbours》(战车和俯身葬:重新评估晚商与北方邻居的关联),通过对比晚商(安阳殷墟)出土的战车、和草原武器,并对比两者之间存在俯身葬联系,非常确定的指出,商代特别常见的俯身葬、草原武器和东方式战车的源头,全部来自于蒙古草原的Ulaanzuukh-Tevsh文化人群(乌兰朱和文化)。
一、草原风格武器
文章指出,从安阳殷墟发掘以来,安阳就存在两种不同风格的武器,一类是商族本身的中原文化的武器,如戈、钺等等,另一类,是中亚草原青铜文化人群传统的兽首弧背刀,这种风格从俄罗斯南西伯利亚的米努辛斯克盆地到蒙古草原东部大兴安岭地区,都有大量分布(古代DNA数据显示这些地方都分布有一定数量的Q-M120,文章后半段介绍)。
文章对于M5王后墓墓主人(妇好)、M54贵族墓墓主人(亚长)的分析,认为他们的武器都以草原风格的兽首刀和铜箭头为主。同时,文章对M1001号商王大墓(疑似为商王武丁的墓)中的人殉和人牲武器分析,认为他们的武器大部分是草原风格的兽首刀和管銎斧,这些人殉是商王武丁生前的随从和护卫,人牲则基本都是战俘,他们在使用草原风格的武器守卫商王的地下世界,这一场景和很多人的原有想象不同。
我们可以还原一下当时各阶层的武器使用情况:
①最高等级的商王武器使用情况未知,武丁墓的情况如图;
②次高等级的是高等级将领(M5墓的妇好、M54墓的亚长、M160墓的亚址),他们的武器是象征军权的铜钺,这是中原风格的,但他们也使用草原风格的刀和箭头,他们都有中原风格的青铜礼器陪葬。
③中上层的战车手,他们属于高级武士,一般由贵族充任,这部分人使用草原风格的兽首弧背刀,部分人陪葬有中原风格的礼器。
④中层的贵族亲卫,他们很多以人殉的方式被埋葬,主要使用草原风格的武器,配置兽首刀和管銎斧,基本都无礼器。
⑤最低等级的人牲,他们配备了粗糙无纹饰的兽首刀,但很大一部分武器是破碎和缺刃的。
这种兽首刀,在石峁-朱开沟文化、李家崖文化、山西横水西周墓葬群(倗国)也有相当数量发现,The Zhukaigou knife is ultimately descended from curved knives with a hole at the end of the grip(朱开沟的青铜刀也来源自环首弧背刀),应该是受到同一人群的影响。(我们已知的横水倗国墓,其M2158号倗伯大墓,其他贵族和平民墓,古代DNA分析均属于Q-M120)。
文章认为,这些草原风格的青铜器,in the Seima-Turbino phenomenon, originating, it is thought, in the Altai。(源头于阿尔泰地区的塞伊玛-图尔宾诺现象),塞伊玛-图尔宾诺现象是一次距今4100-3900年前未被记载的大爆发,未知的一支使用青铜武器的游牧人从阿尔泰山出发,200多年间,征服和扫荡了从芬兰到蒙古的欧亚大陆的各种文化,这一人群猜测可能和Q人群相关。
相关论文数据显示,4000年前的这一时期,蒙古东部和贝加尔湖畔的人群,从古老的新石器时代N1a人群,父系被全部换成了Q人群,母系线粒体得到了保留。
二、战车的风格
安阳殷墟的战车,目前学术界已经基本没有争议,全部与中亚-蒙古草原风格一致,从马车构造到几乎每一个配件,都可以在南西伯利亚或者蒙古草原找到相同的物件。
最为精致的M54墓(亚长),The principal burial is that of a man, buried prone, and named on his weapons and ritual vessels as Ya Chang(首要的墓葬包括一个俯身葬的个体,他的武器和礼器上写着他的名字“亚长”),他们配置品中有一个几乎完整的马车,从辔头、夹扣、车辕、车轮等等,全部是草原风格的,这个M54号墓主人,约35岁,170厘米高,陪葬有7个铜钺(对比看,妇好也只有1个铜钺,亚址也只有1个铜钺),是已知商代贵族中最多的,其军事上的地位非常高,最后战死于左侧的数处骨骼刀斧伤。通过骨骼中,锶同位素和18O氧同位素分析,亚长不是殷墟本地人,甚至不一定是殷商同族,氧同位素18O分析,他的生长地是靠近大海的,他墓葬配置花椒的习俗,主要流行于河南(6处)和湖北(8处)、湖南(2处),但他又驾驶着草原风格的战车,他的16个殉人(应该是他生前的亲军护卫)全都是佩戴草原风格兽首刀。该文章认为不排除亚长本人也来自草原,当然从其他文章的同位素分析看,这基本不可能,亚长大概率还是来自华东沿海地区。
三、俯身葬
俯身葬和仰身葬的对比,左侧是仰身葬,右侧是俯身葬。
文章指出,在晚商时期,东亚地区只有两个地方存在高比例的俯身葬。一个是安阳殷墟及其周边商代遗址,另一个就是草原东部的Ulaanzuukh-Tevsh文化人群(乌兰朱和文化)。
乌兰朱和文化的时间,从人骨数据看为公元前1300-1000年,这一时期几乎与晚商时期完全同步。乌兰朱和文化主要分布在两个部分,一部分在蒙古国东部,另一部分分布在中国内蒙阴山附近。其人骨保存状态不如殷墟,埋葬方式大部分是俯身葬,青铜武器为卡拉苏克草原风格,战车发现了较多部件和残存,战车各个部分的风格都与殷墟几乎一致。
另一篇文章,《A dynamic 6,000-year genetic history of Eurasia’s Eastern Steppe》,乌兰朱和有古代Y染色体的数据,乌兰朱和人群的主体父系是Q1a1a1。其父系类型个体为:
BUL001 Q1a1a1-M120
BUL002 G2a2b2a1a1c1a2a1a-FGC249
ULN001 Q1a1a1-M120
ULN007 Q1a1-F1096
BUL002的G2a,广泛分布在中东地区,这似乎有更复杂的线索,战车的更早起源是来自中东和高加索?
俯身葬在殷墟广泛存在,根据统计大致30%的人群是俯身葬,在该文章中,列举了M1001墓(商王武丁)的人殉、人牲,M54号高级军事贵族“亚长”、并且,大部分战车的御手都是俯身葬,这一现象显示,在殷墟的人群等级中,高等级人群中,尤其是与军事相关的人群中,俯身葬更为普遍The high proportion of prone burials among the guards under the tomb chamber in tomb M1001 and among the charioteers accompanying the elite indicate that their skills in fighting and defence were valued in an afterlife.。(M1001武丁墓的守卫者中,在精英人群身边的双轮马车御手中,俯身葬都占有很高的比例,显示贵族墓很需要这一群人的很好的护卫能力。)
亚长墓的情况如图:
俯身葬在商代之后,在西周很长时间中,仍然可以看到大量实例,比如文章列举的山西横水墓群,是西周时期倗国的公墓,大部分高级贵族和部分平民,均为俯身葬,而且其Y染色体数据也是Q-M120,这些线索显示了Q1a1a1-M120很可能与俯身葬人群高度相关,都是草原人群因素的影响,这一人群很可能源头就是乌兰朱和文化。
不过,并不能推论出商朝王族就是Q1a1a1-M120,从M54亚长墓的信息可以看出,俯身葬的战士护卫们,他们平时可能使用草原武器,但他们的长官,却使用着中原文化的礼器和中原风格的武器(铜钺),草原人群(比如乌兰朱和文化)善于驾车,是以高等级卫兵的形式参与了商朝,并被贵族们选定进行人殉陪葬。商代王陵如下图:
商朝的平民可能仍然是以中原土著为主的,比较焦作聂村的数据,其平民的父系仍然是中原地区常见的O2,可以参考我另一篇文章《殷墟晚商人群古DNA数据 与现代汉族存在继承关系》。
文章也指出,这再一次证明,商朝的人群是复杂的,不是同一的。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谱牒文化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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