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考古专题（四） | 揭开尘封的抗战记忆——吉林老黑河遗址考古工作进行时

作者：李宁宁 丰云姣 等

吉林考古专题之四

揭开尘封的抗战记忆

——吉林老黑河遗址考古工作进行时

老黑河遗址地理位置

老黑河遗址位于吉林省长白山保护开发区管理委员会池南区境内，地处长白山南麓老黑河北岸的密林深处，位于距长白山天池直线距离32公里、距池南区漫江村南侧直线距离约14公里处老黑河北岸的一、二级台地上。遗址海拔高度为950米，具有遗迹多、体量大、范围广的特点。此次老黑河遗址考古工作优化了顶层设计，以大遗址保护思想指导工作，将“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强管理”保护理念贯穿于调查、发掘、宣教、保护和利用的全过程中。

老黑河沿岸台地东西向约15万平方米域内主要有两类遗存：一类是抗联活动的地窨子遗存，发现较少，仅有两处，形制简陋，疏散和隐秘；一类是日伪掠夺我国林木资源的警备综合设施，发现带有围墙的大型院落2处、大小房址30余座、碉堡数处以及石墙、道路、壕沟、水井等多处遗迹，发现印有“满洲国专卖总局”汽油桶等伪满遗物，初步判断遗址主体应为抗日战争时期遗存，是抗日战争时期大型的有军事性质的特殊遗址。该遗址布防严密，系长白山地区乃至全国保存最为完整、规模最大的罕见的抗日战争时期特殊遗址。

老黑河遗址遗迹分布图

考古调查 遗址初现端倪

2019年6月，池南区漫江镇，跑山多年的村民在长白山老黑河流域密林深处发现大量石砌建筑，有的形似碉堡，规整而隐秘。意识到眼前这批建筑的不寻常，村民当即上报长白山池南区区委。随后，池南区区委组织吉林省东北抗联研究会等相关专家学者进行实地考察，并上报吉林省文物局。2020年4月，由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孟庆旭带领团队进驻老黑河开展系统调查和发掘。至此，一个隐秘的工事建筑主体逐渐展露在世人面前。

在田野调查工作开始之前，为了明晰以往工作成果，考古队员首先将调查区域与历次调查成果中遗迹分布情况进行比对，对收集的文物信息进行确定，另外还参考了该区域内的“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资料，尽最大限度了解已有的文物信息，调查工作自2020年4月14日开始，至4月26日结束，历时13天，基本厘清了老黑河遗址的范围、遗迹性质、遗迹分布与数量、遗迹类型及结构等重要问题。

同时遗址内出土的莫辛纳甘步枪子弹和汉阳造中正式步枪子弹说明遗址所在地曾发生过激烈战斗，故有学者认为与东北抗日联军二军六师的活动记载相符，认为东北抗日联军曾在此区域生活战斗，结合当地县志及相关史料，特别是日伪1940年到1945年利用该遗址进行资源掠夺而留下的大量遗存，使得该遗址具有反映红色抗战及日伪侵略的双重属性。

此外，老黑河遗址周边环绕有铁路路基，通过文献资料的对比研究，确认老黑河遗址应该与日伪时期五道沟森林铁路相关，可能是五道沟森林铁路的黑河站。目前存留有关五道沟森林铁路系统资料较少，相关研究工作开展亦不多，为了全面系统地认识老黑河遗址，深挖老黑河遗址的历史价值，此次调查也将五道沟森林铁路系统纳入考古调查工作。

根据文献记载，五道沟森林铁路系日本帝国主义为掠夺我国东北地区林业资源所修建，1934年，名义上由中日合办实际上完全由日本掌控的鸭绿江采木公司铺设以临江县五道沟岗头为起点至赵家店的铁路，里程29.5千米。后来逐渐延伸修建，至1940年延至背阴沟，里程61.37千米。同年鸭绿江采木公司解散，该铁路由临江县营林署接收，其运材事业委托鸭绿江林业会社包办。1944年，该铁路又移交林产公社管理，再延续修建至抚松县的漫江，里程85.79千米。至此，五道沟森林铁路全线完工。五道沟森林铁路于1950年8月停运并开始拆除。

通过考古调查发现，老黑河北岸的五道沟森林铁路并非呈单一的线状分布，而是支线众多，一般较长干线多分布于山脊或山体的边缘及河流二级台地等平缓的区域，较短的支线则深入到草甸沟谷之内，且多断头路。通过调查可知，老黑河北岸森林铁路主要干线有三条，最终在老黑河北岸汇集于老黑河遗址。

五道沟森林铁路一号干线清理后枕木

考古发掘 明确遗址性质

调查中一些有趣的遗迹现象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一处大型带有火炕的F10房址门前、占地约6平方米左右的小型房址性质是什么？房址F10内东北角为什么会有一个室内水井？没有火炕的大型院落性质是什么？……诸如此类，尚有许多谜团有待解开，而考古工作揭开谜底的密钥就是考古发掘。于是，2020年8月至10月，老黑河遗址考古队根据前期调查结果，选取四个地点进行考古发掘。受老黑河遗址地形限制，采取RTK与电子地图结合的虚拟布方手段布设10米×10米规格探方实行统一编号管理。

经过发掘，此前性质不明的、带有火炕的大型院落经发掘揭露确定其性质应是劳工宿舍，对门的小型房址应为看守所用。东北地区林木资源丰盛，森林覆盖面广，《柳边纪略》中描述“其中万木参天，排比联络，见不容尺”，满铁作为侵略我国东北地区森林资源的急先锋，大量修筑铁路，布建军事设施，构筑军事经济防御综合体。

该房址房门向北开，且周围有铁丝网，都是为了方便日伪看押劳工，与文献《东边道开发史略》载“入山后，受警务机关指示，在指定地点建筑警备兵宿、办公处、劳工宿舍、仓库，并拉上铁丝网，形成一小部落。然后修道路、架电线、安电话，而后劳工开始入山作业”的日伪盗伐林木资源的流程相印证，侵略致使我国东北森林资源严重受损，生态系统失衡，引发水土流失、水旱频发、林副产品逐渐减少、珍稀动植物濒临灭绝等一系列生态问题。这些日伪警备设施成为其剥削劳工、进行经济侵略的重要物证，也将时刻警示我们：软弱遭欺凌，吾辈当自强！

另一类遗存位于本次发掘的第四地点、遗址内遗迹核心分布区的西部，老黑河北岸一级台地与二级台地之间的斜坡上，主要为4号、5号两个面积较大的地窨子类遗存，这类地窨子遗存均先采用铲削山体的方式平整出一块台地，背依山体、开南门，东西两侧，下陷地面约1米左右，占地面积平均约15~40平方米。两个地窨子与磐石市红石砬子遗址结构相类，应同属抗联时期，但未见遗物。

此次老黑河遗址出土遗物在器类上主要为铁路枕木，铁路建设相关铁质零件，各式生活用铁器、瓷器、玻璃制品以及部分搪瓷生活用具。在文物保护方面主要以修复出土（采集）铁质文物为主，本着尽可能恢复文物原貌，保持文物完整，增强文物自身防护性能，最大限度降低环境对文物的损坏的保护目标，将完成所有保护修复铁器的保护修复档案，并编写保护修复报告。

老黑河遗址出土铁质文物存在的病害主要有：器物表面残留大量泥土，有些表面有白色、黄色的钙质层或点状锈蚀物；器物均有不同程度的锈蚀，且锈蚀层疏松，出现酥粉、断裂和轻微的层状堆积和层状剥离；铁皮桶、铁罐头盒等器物变形情况较多。根据以上病害，文保工作人员对症采取表面清理、脱盐、缓蚀、封护、器形矫正的步骤开展修复工作，使得出土遗物得到了有效保护，延长了文物寿命，后续将在老黑河遗址博物馆完成陈列展示与研究的使命。

公众考古 记住老黑河

考古工作是一项包含调查、发掘、研究、保护、利用过程的长时段、长规划的工作，随着2021年老黑河遗址获批“全国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加之田野工作提供的基础资料和研究支持，老黑河遗址的公众考古工作有序开展。在前期考古调查工作中基本摸清了老黑河遗址内各类型遗迹的分布情况及保存情况的基础上，考古队组织具有展陈经验的博物馆专业人员综合各类型遗迹的保存情况、文化内涵及分布位置等情况，选取一批可观赏性较高、利于体现遗址整体价值的遗迹设计了参观路线。

碉堡遗迹

对选取的遗迹制作专门的标志牌。标志牌上主要包含三类信息，一是遗迹在整个遗址中所处的位置信息，主要由图案来表现。二是遗迹本身形制规模信息，主要由图案和文字数据结合进行表现。三是遗迹本身的性质及相关背景信息，主要由文字体现。标志牌由实木制成，悬挂于遗迹面向参观路线的一侧，以利于参观者阅读。

标志牌内容改进探讨

讲解词的撰写，力求做到在尊重客观事实的基础上，发挥主观能动性使得各个遗迹间更具故事性的逻辑关系，同时注重遗迹历史信息与现实世界之间的联系。以人为本，注重面对不同知识水平观众时的讲解深度及语言艺术，使遗址历史信息能够最大化的展示。

除此之外，还与各类媒体进行合作，先后制作二十集考古工作记录短片《老黑河日记》，在吉林卫视生活频道依次播放。通过直播平台对考古工作进行现场直播互动。并通过各类媒体、报刊播报遗址考古工作的进展和收获。

在公众考古活动过程中，为及时有效地对参观者感知进行调查，有利于更好地实现老黑河遗址的未来规划和健康发展，还采用问卷调查法进行了观众调查研究，以期提升参观质量与参观体验。本次调查共发放调查问卷200份，收集有效问卷174份，有效率达87%。问卷内容涉及参观者基本信息、参观原因、服务质量、参观结果、意见建议等方面。对于老黑河遗址参观者的共性、遗址利用以及未来发展方向等相关问题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池南区政府组织协调人力、物力对参观路线及遗迹进行了清林，并沿参观路线铺设临时碎石路，随后架设永久性的木质栈道，以利于参观通行，安置可移动的环保公厕等配套设施。池南区政府还利用国家促进全域旅游发展的契机，将老黑河遗址列入池南区全域旅游路线图内，并组织出演了《记住老黑河》历史题材话剧，在省内多地进行演出。

老黑河考古的现状与未来

此次老黑河遗址工作秉持“做他人不敢做之工、吃他人不曾吃之苦”的精神在原始森林默默展开。在调查工作伊始就遇到了难题，由于五道沟森铁穿进老黑河南岸腹地，要想完成这项工作就必须过河，老黑河此时虽水流平缓，水量也是最少之时，但要渡河仍有困难，部分流段深度超过成年人胸部。经过反复探讨，大家一致认为在一处宽约10米左右的最窄河面搭建临时木板桥过河具有一定可行性。于是，考古队联合当地民兵力量，利用搭建木房的原松木和铁丝，开启了全面手动建桥模式，历时一天“老黑河大桥”完工，真正是“遇山开山、遇水搭桥”，考古调查工作的开展可谓披荆斩棘。

简易木桥搭建

另外，由于遗址所在位置较为偏僻且处于林区，交通不便，故而在池南区政府的配合下，在遗址区搭建临时的看护房并搭设临时灶台，以解决中午工作人员就餐问题，同时安排池南区民兵利用看护房对遗址进行24小时值守，确保遗址及发掘区安全工作。为了保障考古发掘出土遗物安全以及后续的整理、保护等相关工作，池南区政府在考古发掘现场提供考古临时保障方仓一座，用于出土遗物的临时保存及考古发掘工具、备品等临时存放。同时在漫江镇老黑河博物馆附近提供大面积房屋一栋，作为考古采集、出土遗物的保管、修复等工作室之用。发掘工作在各方协调帮助下，排除万难有序开展起来。

临时库房

工地午餐

自2020年4月至今，老黑河遗址考古工作筹谋规划、步步为营，力图考古工作信息发布具有时效性、共享性、研究性，全面遵循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物工作的重要论述和重要指示批示精神以及考古工作规章流程，在讲好文物故事、革命故事的前提下深挖老黑河遗址内涵，结合吉林省红色旅游发展规划，积极发挥老黑河遗址红色旅游“点”的作用，未来将联合周边红色旅游区，打破行政区域界限，形成“线、面”联动，切实发挥文物旅游经济作用。

作者：李宁宁 丰云姣 刘派

作者单位：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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